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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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端午節沒到, 紅葉就包起了粽子。

糯米、豆沙、紅棗、五彩蜜豆裹進碧綠粽葉,只一滾,紮上細細的紅絲線, 變成了一只玲瓏粽子。

紅葉想起去年在二房吃到的鹹粽子, 讓二丫買些鹹蛋黃和火腿、五花肉, 加了胡椒和香粉,味道也很好。

二丫手很巧, 見紅葉懷孕胃口大開, 一天能吃四五頓,便裹了些細粽子,兩根手指那麽粗,擺在盤裏像一根根碧綠羊角,吃的時候一蒸, 兩口便下肚了。

紅葉把粽子孝敬公公,給自家、米氏喬氏、綠雲香橙幾個送了,分給住得近的鄰居, 自己也吃了不少。

也不知道夫君吃粽子沒有,紅葉失落:去年端午節展南屏外出了, 今年依然不在。

戴五毒絨花,五彩絲絡,紅葉今年沒做香囊, 二丫磕磕絆絆地, 繡了有生以來第一個香囊, 紅葉懷孕的緣故, 沒放香料, 放了些石榴花的花瓣, 美滋滋掛在腰間。

過了端午節,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,紅葉動不動便一身汗,胃口也不好,肚子慢慢大起來,人卻瘦了許多。

紅葉找出細布和絹紗做衣裳,懷念起做姨娘時府裏發的焦布。夜間炎熱,紅葉睡不著,二丫用銅盆盛了井水放在臥室四角,又給她打扇子。

紅葉覺得自己嬌貴了,又一想,以前自己也沒懷過孩子,便釋然了。

盛夏隔幾天便是一場雨,或細密如絲,或淅淅瀝瀝,或傾盆而落,把整座四九城籠罩在底下。

每當下雨,紅葉便懶得出門,叫二丫和米氏說一聲,留在家裏,享受難得的清涼。

打打絡子,做做絹花,紅葉閑來寫字,見展家沒什麽書,給二丫200文錢,讓“給我弟弟,去外面買些游記、詩詞、戲本子回來”。

二丫張大嘴巴,“姐姐會讀書嗎?”

紅葉更奇怪,二丫不認字嗎?轉念一想,自己是馬麗娘的陪房,馬家是書香世家,馬麗娘祖父、父親叔父都是二甲進士,貼身丫鬟都是讀過《幼林瓊學》的。

到了孔家,二房有少爺有小姐,一路讀書不斷,得力的大丫鬟是跟著讀書識字的,到了紅葉,十二年姨娘時光,除了針線做菜,便是依靠戲本子、雜書熬過來的。

像二丫這樣的低等丫鬟,一輩子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識得,打官司都得求別人寫狀紙。

“這樣吧,你叫聲好姐姐,我心情好了,教你幾個字。”紅葉笑嘻嘻地,伸長胳膊摸摸二丫的雙丫髻,“等你長大了,嫁個好人家。”

二丫一點都不害羞,脆生生地高聲叫“好姐姐、香姐姐、糖姐姐蜜姐姐,教教我吧,以後就是我的親姐姐。”

紅葉哈哈大笑,思念丈夫的愁緒被驅散幾分,拿過紙筆,教二丫寫了自己的名字和“扈”字。

二丫認真記住,不敢多用家裏的紙墨,用一根樹枝在臺階下的泥地寫個不停,橫平豎直地寫出“一,二,三”,到了“扈”就成了一個泥疙瘩。

過了幾天,二丫回過一次家,大概和家裏說了,三丫探頭探腦的,也跟過來了,央求道“我只待一會,不吃飯,晚上就走。”

紅葉嘆一口氣,想起自己在菩薩面前發誓“積德行善”,便說“一只羊也是趕,兩只羊也是放,記得,要考試的。”

三丫高高興興答應,認字的時候眼睛睜得像銅鈴,幹活的時候像拼命三郎,攔都攔不住,刷了凈房刷廚房,踩著梯子把屋檐下的灰擦得幹幹凈凈。

身邊多了兩個十來歲的女孩子,嘰嘰喳喳的,紅葉心情好了不少,吃得香,也睡得著了。到了月底,除了二丫的兩百文錢,也給了三丫一百文,三丫眼淚汪汪地。

扈婆子知道了,千恩萬謝的,送來半片燒豬頭肉、兩雙鞋墊、一個各色布頭拼的布老虎;待得聽說兩個孫女跟著紅葉識字,自然喜出望外,逢人便誇“大展家的”賢惠能幹、心眼好,直把紅葉誇成一朵花。

馮春梅聽說“又多了個吃飯的”,難免不樂意,念念叨叨的“你們家錢可真多”,紅葉假裝沒聽見。

香橙過來的時候,兩個女孩子正趴在桌面,用舊筆蘸著水,在兩塊幹幹凈凈的木板上寫“日月五星,天地與人”,等寫完了,用扇子扇幾下,很快便幹了,埋頭繼續寫。

紅葉挺著肚子,端了一小鍋銀耳湯來,盛在四個冰藍小碗,見香橙神色怔怔的,不像平時高高興興的,便問“怎麽啦?”

香橙想說,想起雙福的叮囑“姐姐有了孩兒,你可別亂說”便擠出個笑容:“中午去小廚房,錢媽媽也正給二小姐送銀耳湯,分了我一碗。”

紅葉一笑,攪攪自己做的,“快,嘗嘗我做得好,還是錢媽媽做得好。”

香橙嘗一口,驚訝地咂咂嘴,“錢媽媽放了冰糖,紅棗,桂圓,姐姐這個是,魚湯?”

“是鯽魚啦,放了枸杞。”她在原來的世界常做,冷不丁想起來,便嘗試一回。“我天天吃甜的,吃絮了,吃著這個倒好。”

香橙稱讚“可真鮮”紅葉得意起來,“只要想吃了,便過來。”

這個時候,嫻姐兒對著錢媽媽熬了一個早晨的銀耳湯,調羹攪了又攪,半點胃口也沒有。

雙玉在旁邊瞧著,把屋裏的小丫頭轟出去,小心翼翼地問“小姐,奴婢叫小廚房,重新熱一碗來?或是您想吃什麽?”

嫻姐兒把調羹扔到碟子裏,抓起一方紫葡萄顏色的帕子壓住眼睛。

雙玉不敢吭聲,輕手輕腳地把桌子上的碗碟端到一邊。

“上午從沁芳齋出來,大姐姐把我拉到一旁,說,祖父和府裏的名聲重要,讓我勸勸母親,以後,以後謹言慎行,遇到事情,和祖母、大伯母商量著辦。”嫻姐兒眼裏含淚。

當時丹姐神色嚴肅,目光冷靜,微微揚著下巴,只比嫻姐兒大兩歲多,卻像個大人了,令嫻姐兒很不習慣,第一次認識到,自己只是二爺的女兒,丹姐兒卻是未來伯爺的嫡長女。

雙玉是嫻姐兒的貼身丫頭,從小和嫻姐兒一起長大的,比嫻姐兒大兩歲,以後會跟著嫻姐兒出嫁,未來做管事媽媽的,情分非比尋常。

雙玉猶豫一下,壯著膽子開口:“二小姐,奴婢是想,大小姐話直了些,卻,卻是真心實意為二小姐著想的。”

兩人都明白,嫻姐兒已訂了親,再過兩年就該出嫁了,若是有個“刻薄兇殘、打殺奴婢”的母親,嫁到夫家也會被連累。

嫻姐兒神色無奈:“難不成我是傻子?我跟大姐姐說,那兩個奴婢抵死不認,把娘氣到了,想打幾板子,嚇唬嚇唬院子裏的人。誰曾想,剛打了幾下,娘不舒服,由徐媽媽扶著回屋去了,底下人死心眼,不知道問著點,也不知道變通,就那麽....當時我不在,爹爹也不在,滿院子姨娘、下人不知幹什麽吃的,沒一個個出來勸!”

雙玉想起血粼粼的場景,心中不忍。“那?”

嫻姐兒擦擦眼角,“大姐姐卻說,上天有好生之德,螻蟻尚且偷生,為我們伯爵府的名聲,為了祖父的聲譽,需得寬厚仁慈,得饒人處且饒人。還,還讓我陪母親讀讀佛經,去相國寺拜拜。”

雙玉斟酌詞句,她自顧自說下去:“當時我氣得不行,大姐姐卻轉身走了。虧我一直把她當親姐姐,想不到,為了兩個不相幹的下人,她就不依不饒的,辜負了我的心!”

雙玉垂下目光。

“我也想勸娘,可我有什麽辦法?”嫻姐兒受了天大的委屈,撅著嘴巴,“娘那身子骨,你又不是不知道,大夫千叮萬囑,不能讓娘生氣,不能讓娘多思多慮,上到祖母、外祖母和爹爹,下到院子裏的人,哪個不順著娘的意?就那兩個不懂事的,不乖乖磕頭認錯,非得叫屈!”

說到這裏,嫻姐兒更難過了,把“若是娘的病更重了,可怎麽辦”這個念頭壓在心底,大聲說:“上回太醫院的大夫說,娘的身體,夏天還好,最怕天寒。眼看都六月了,外祖母給娘點了長明燈,等到了十五,我也去相國寺拜拜,雙玉,從我的匣子取五百兩銀票。”

雙玉答應了,利索地用脖子上的鑰匙打開嫻姐兒臥室的箱籠,打開一個巴掌大的黑漆螺鈿匣子,從卷著的銀票裏面揀出一張,找個水綠色的半舊荷包裝起來。

嫻姐兒接過荷包,認真地掛在腰間藕荷色絲絳,“錢給外祖母,相國寺那盞燈就當我的孝心。你告訴外院的清風南燭,準備些活鯉魚、活烏龜、活貓活狗,再加些鳥兒,到了廟裏放生,給我娘祈福。”

雙玉嘴上答應,心裏卻想:再多的貓兒狗兒,怕是也救不了二夫人的命。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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